中国教育在线讯 去过新疆戈壁腹地的人,没有不知道死亡之海“罗布泊”的,那里人迹罕至、一片荒芜。周义朋,这位地质教育工作者,离家万里扎根戈壁15载,默默耕耘,只为荒漠地下储量丰富的能源矿产和战略资源——被誉为“军工基石,核能粮仓”的铀矿。
皮肤黝黑,外表质朴,周义朋话语不多,但在我国砂岩铀矿地浸行业,却是个小有名气的“腕儿”,只要一提他的名字,大家都会竖起敬佩的大拇指。荒漠坚守十余载,突破道道科技关,他还为我国铀矿地浸事业培养了大批科技人才,受他教育熏陶的学生和技术人员,很多已经成长为行业的科技创新骨干……
“这辈子,我只要做好铀矿地浸这一件事就够了!”
在新疆戈壁腹地的15年里,江西人周义朋见到了太多他人生前32年不曾见过的新奇——寒冬的泼水成冰,苦夏的流金铄石,茫茫戈壁寸草不生,当然还有百米沙墙的遮天蔽日……
从不远万里、初到戈壁的32岁青年到艰苦探索、扎根边陲的47岁中年,为了研发绿色高效铀矿采冶技术和工艺,周义朋像候鸟一样“逐矿床而居”,先后从毗邻“死亡之海”罗布泊的吐哈盆地戈壁到伊犁腹地的乌孙山下开展核能开发研究。在吐哈戈壁,他住过简易铁皮寝车,当地四时不见甘霖,生活用水都需从几十公里之外运入;沙暴肆虐时车内沙尘弥漫,睡觉也必须戴着口罩;在乌孙山下,他经历过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顶着暴风雪艰难地开展野外试验……
但开“工”没有回头箭!周义朋的野外试验一旦启动就无法间断:小到试验材料、设备维修、学生工作和生活保障,大至工艺设计、资金计划、系统建设、试验运行、监测调控等等细致而繁琐的工作都需要周义朋通盘考虑,乃至亲力亲为。
对他而言,试验就像是一片安眠药,当日确认完结果才能安然入睡;同时也像是一支兴奋剂,为保证试验的正常连续运行,他经常一天工作15个小时以上,有时忙到凌晨三四点,连饭都顾不上吃。
特别是2010年,野外试验进入关键期,学生助手们因考试和毕业等原因返校,需要五六个人才能维持正常运转的试验,一下子只剩他一个人。课题组临时雇用两个当地村民协助,以维持试验正常进行。然而每天12小时的超负荷工作,使得村民们难以忍受。一段时间后,其中一个连最后半个月的工钱都没要就“撂了挑子”。但周义朋咬牙坚持,和另一位村民苦撑到学生的到来,没有因为缺人耽误一天的试验。
即便如此,却很少有人苛责那位离开的村民。荒漠戈壁的艰苦条件,外人难以想象。用矿山的职工的话来说,“20天上班期满,在戈壁滩多待一天就会疯掉”。
在戈壁滩开展试验,除了劳累,精神压力也是周义朋需要攻克的难题。项目研究的生物地浸工艺是一个国内外都没有成功的先例的全新探索性领域,作为项目负责人的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铀矿采探需要钻孔,二三百米的孔,钻一米就要花费近一千元。可万一一钻子下去没矿怎么办?别无他法,周义朋只能守在现场,反复看材料、与团队讨论、经常向学校报告试验成果,让预测更加精确。除了试验块段的选择、钻工的施工与成井,试验工艺系统的设计与建造、试验条件的设计与参数等各方各面,也都需要周义朋做足功课。
更多地,还有意想不到的危险。有一天周义朋收工回住地,天已黑,在路过地下泵房时,他听见房内滋滋的异样声音感觉不对劲,从露出地面的半截窗户往里一看,注液管在泵头的连接部被高水压冲开了一道缝,直往外喷水,他赶紧从侧面黑暗的台阶冲下去关电闸,到底部时一脚踏进了几乎至膝的深水中。等关掉注液泵开关再打开房灯,才发现积水几乎就要淹没电控柜裸露的电缆接头。如果再晚几分钟,他踏进水里的那一刻就会触电致命。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也没顾上想,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下去关掉电闸保护设备,不能让试验中断。”周义朋说。
戈壁的风沙吹不跑,野外的艰辛难不倒,意外的惊险吓不住。在祖国的核能开发事业面前,周义朋的激情就像大地深处的熔岩,喷薄而出,奔涌向前。
“他是个很纯粹的人”,天山铀业公司735厂崔裕禄最佩服的就是周义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把平凡做到极致的精神,“只要试验需要,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丝毫不贪图个人享受。”
在戈壁滩,经常见到的周义朋是裹着件满是泥土的工作服,扛着铁锹,拖着管子,背着工具包……像极了工地上的农民工,只是包里比农民工多了个试验记录本。
正是这位脚踏实地将平凡做到极致的“科研民工”,凭借着对核能开发事业的满腔热情,在祖国边陲实现了微生物地浸开采技术的新突破,成为我国首个并是目前唯一实现工业化应用的微生物铀矿地浸系统;他先后主持或完成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国家国防科工局核能开发项目、国防基础科研项目、江西省重点研发计划项目(国际合作)等10余项,荣获江西省科技进步一、二等奖……
当有待遇优厚的其它高校和企业抛出“橄榄枝”,本可以离开的周义朋毅然选择留下:“铀矿是事关国防建设和核能开发的战略资源。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就希望自己不要半途而废,把这份事业坚持下去是我的责任。这辈子,我只要做好铀矿地浸这一件事就够了!”
从一个人顶一支队伍到“一群人的队伍”
十月的江南才将夏的浓烈归于平淡,万里之遥的伊犁却已经开始飘雪,沙尘暴时不时也来“凑热闹”。眼睁睁地看着雪从山顶一点点向脚下推进,周义朋心急如焚。工地一旦被雪覆盖,就得待到来年三四月才能开工,所以得抓紧在“蚕食”之前把室外的活儿干完。
所以气候允许的时候,周义朋常常没日没夜的赶工,十多年来的野外工作,一直没有节假日和周末,只要现场工作不停,周义朋就没有休息,连每天是星期几也不知道。
但忙成陀螺的他,对学生总能挤出时间。在很多人看来,做科研出成果多,带学生那是捎带手。
周义朋却常来到“小年轻”中间,带着他们到新疆中核天山铀业有限公司等工厂车间“出诊”,免费为合作单位、企业指导解决技术难题。此外,他还经常组织团队的青年老师和学生,为当地村民和矿山的青年工程师开展科普培训和义务教学,哪怕是软件的基础运用,也要面对面指导,手把手教学,开展专题讲座和系列技术培训100多场。
一开始,周义朋的同事徐玲玲不解,“这既不是科研项目的工作,也无法计算教学工作量,为什么要做呢?”
年复一年,看到了周义朋的坚持与执着,大家才明白,他是把课堂搬到了戈壁滩。
为了保证科研进度,学生会主动要求春节留下。2010年除夕夜,在万家团圆之时,当看到周义朋在冰天雪地的野外现场,为修复坍塌的实验支架而忙碌,同学们还主动加入,与老师一同忙到天黑,最后才想起来矿山的人还在等他们一起去吃年夜饭。
想到初入戈壁时亲力亲为的“一个人顶一支队伍”,到现如今“一群人的队伍”,那一刻,周义朋欣慰地笑了。
生活中,他更是将对学生的关爱融入进点点滴滴。
三年的硕士生导师,读博期间又随周义朋远赴新疆,说起周义朋,东华理工大学博士研究生袁新很快勾勒出与老师相处的暖心场景。
周义朋发现没在食堂见过袁新,才了解到他患有痛风,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于是果断给同学“开小灶”,有时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他还会带着学生们打打羽毛球,去厂区的健身房锻炼。
实在忙不过来,他就抽空给大家做一碗独家的“三酱”拌面:将黄豆酱、拌饭酱、牛肉辣椒酱三种配料精准配比,再淋洒在劲道爽滑的面条上。这时,同学们通常会一拥而上……
渐渐地,平时在家,碗都不会洗的孩子在戈壁滩学会了做饭。师生们经常轮流展示厨艺,奇怪的是最终都是“周老师的风味”。
一提起他,这帮年轻人脸上满是敬佩。“偶尔爸妈嘱咐的事情都会点打折扣,但周老师说的话我们一定坚决执行!”
常年扎根戈壁,但只要一回到学校,周义朋坚持要为研究生授课,让学生们尽可能接触实践操作。课后,他还喜欢和同学们分享他在新疆野外科研的经历,激发大家服务军工、报效国家的热情。
就这样,在边疆勤勤恳恳耕耘15载的周义朋成了深受年轻一代敬佩的专家和老师。
可因长年出野外,这位“老黄牛”担任副教授多年。一到职称评审时,同事们都劝他赶紧报送,但周义朋不慌不忙,“我现在还不够格,早一点晚一点评上教授都没有关系,我只想做好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情。野外生活当然是苦的,但这些别人眼里的‘苦’与一个个突破带来的成就感和大家对我的认可相比,就不那么重要了。”
随着人才评价机制改革深入,学校强化立德树人,克服“唯学历、唯资历、唯论文”等倾向,把师德作为职称评定的首要条件。周义朋凭借在师德师风方面的突出表现,高票通过、顺利晋升为教授,学生们比周义朋还要高兴,纷纷表示“我们周老师实至名归!”
“老一辈的核工业精神不能在我们这一代弱下去!”
“你不怕苦吗?”常常有人这样问周义朋。
“我只想做好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情。野外生活当然艰苦,但这些别人眼里的‘苦’与一个个突破带来的成就感和大家对我的认可相比,就不那么重要了。”在野外度过5个春节的他如此答复。
他反复说起第一次去新疆时的种种情景。“那时候带队老师是留苏老专家、我国铀水文地球化学开创者史维浚,当时他已经70岁了,但他坚持和我们同吃同住在野外寝车里,起得比我们早,睡得比我们晚,专注科研攻关,物资不够了,他就带头啃馒头。”
2019年,已经82岁的史维浚不顾家人反对,再次跟周义朋去了一趟新疆。
“生活的苦从未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他的心在核事业上。”周义朋感慨,自己并非天生能吃苦,但在老师多年的言传身教下,我愿意选择吃苦,也想把这份家国情怀传递给学生。
因核而生,与地结缘。在中国核工业第一所高校东华理工大学,“老一辈核军工人”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群体,在他们的浸润熏陶下,学校培养出我国核地矿系统60%以上的技术和管理骨干。
“功成名就”后,周义朋选择继续留在戈壁滩搞科研,“铀矿采冶事关国家安全和核能开发,我放不下自己手上的事业,放不下国家的事业。老一辈的核工业精神不能在我们这一代弱下去!”
让他欣慰的是,现如今不少学生就是冲着这项事业报他的研究生,队伍也在越来越壮大。
“荒漠坚守十余载,突破道道科技关。心有大我,至诚报国。红柳耀戈壁,家国大情怀!”这是第二届“感动江西”年度教育人物颁奖典礼给周义朋的颁奖词,全场观众听后无不动容,以雷鸣般的掌声向他致敬。面对当时的大场面,朴实的周义朋没有说太多“高大上”的感言,他朝着台下的妻女深情地说,“亲爱的老婆,你辛苦了!我的女儿,你也是爸爸的骄傲!
2019年2月,中宣部公布国家第五批50名全国岗位学雷锋标兵里面,周义朋作为全省唯一代表赴京领奖。怀揣荣誉归来的他,执着不变、初心不改。“我做的都是极为平凡的本职工作,能够在边疆服务于祖国的国防科研事业,是我心之所愿,职责所在。在今后的工作中,我将一如既往地立足岗位,不怕困难,努力工作,让自己这颗‘螺丝钉’永远牢固、坚定和闪亮。”周义朋说。
2021年9月8日,教育部第6场教育金秋系列发布会上发布了2021年全国教书育人楷模名单。得知被评为2021年全国教书育人楷模,47岁的周义朋说得更多的是感恩:“荣誉属于千千万万人民教师,我只是其中幸运的一个。”
看到昔日学生取得的卓越成绩,史维浚教授十分欣慰:“周义朋耐得住寂寞、经得起磨练,放弃了许多个人利益,一心为事业奋斗。如今,红柳已壮大,水文地球化学后继有人、东华理工大学后继有人、中国铀矿事业后继有人……”(文/朱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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