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观点 | 看见不安与忽视：探索构筑女性友好社会的更多可能性 —陕西站

　　近日因为上野千鹤子的演讲，关于“女性”的讨论变得沸沸扬扬。虽然女性的社会经济地位日趋得到提高，但真实的世界对她们来说仍然挑战重重，诸如“女司机”的标签滤镜、不安全的夜路、排队的女厕所等。

　　这些或习以为常、或被忽视的观念与日常，正以一种隐秘而深远的方式，成为横亘在女性正向发展与达成自我认同、树立社会化标签、拥获身心安全等方面之间的桎梏。今天是国际妇女节，带着这样的初衷，本期官微邀请了来自文化传媒学院、艾德艺术设计学院、人居环境学院的教师们共同展开讨论，打开女性们“不足为外人道”的境遇，以学术观点与教育实践助力社会的潮水向她们更加柔和、友善地涌来。

　　从“浪姐”、“谷爱凌”到“佛媛”、“女司机”，没有哪一个时代能够像现在一样，女性的各类故事如百家争鸣般绽放。互联网的发展，一方面让女性正能量得到尽兴表达，另一方面也带给了她们甩不掉的烙印与烦恼。数字时代，社交媒体如何“塑造”女性？又该如何向善发展？我们邀请了文化传媒学院的老师们分享观点。

*以下简称郝、丁

　　丁：有学者统计，传统媒体女性形象被塑造为“感性的”、“柔软的”、“母性的”以及“缺乏理性的”，例如我们经常能看到有关女性被害、伟大的母亲等相关报道，都符合大众传统认知中对女性的印象和定位。

　　但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广泛应用，让女性在社交媒体平台中获取了更多的“话语权”。现在有很多的新媒体大号、作者以及女性个体都开始利用平台发声，比如最近很多自媒体都在转载上野千鹤子的演讲，我们文传公众号近期一直在推有关女性的书单、影单，再比如女孩们自发发起的反容貌焦虑、身材焦虑、反“男凝”运动等，都在有意识的唤醒女性意识，消解女性身份迷思，这是非常好的现象和趋势。

文化传媒学院公众号持续关注女性境遇

　　郝：第一是经济利益的驱使。新媒体时代“注意力”就是王道，女性本来就更具争议性、故事性，因此大量的媒体为了“博眼球”、“挣流量”而不顾女性感受，制作感官新闻，为女性偏见文化的传播提供了土壤；

　　第二便是媒介话语权力的不均。全世界范围内，妇女参与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程度不高是一个普遍问题，这就必然导致女性在该领域的声量和影响力不够，进而无法保障自身权益。因此提高女性在各领域的参与度，不仅对媒介话语的公平，更对整个社会秩序的良性、平衡发展都至关重要。

　　丁：网络暴力是建立在互联网基础上的、现实暴力在网络中的延伸，主要是以言语攻击、形象恶搞、隐私披露等形式呈现，是迫使当事人屈服的“网络攻击型行为”总称。

　　在此过程中，被“网暴”的当事人会“裸体”呈现在互联网下，严重影响其真实生活。当事人的情绪也会从最开始的愤怒、沮丧、无助，演化为恐惧、孤独、悲伤，当他们无法有效应对时，便会开始避免社交、自我封闭、精神崩溃，轻则抑郁，重则死亡。

　　△因为染粉色头发，研究生郑灵华被“网暴”致死。图为新周刊在事发后所发表的文章标题。

　　丁：一是加强并完善网络言论监管制度。“网络暴力”一词虽然出现在国家网信办《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中，但在我国已出台的法律法规中，暂未对其有明确界定。针对频发的网络暴力，公安部开展“净网”专项行动、中央网信办开展“清朗”系列专项行动，虽能使网络暴力等网络乱象问题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但还应加快出台网络暴力治理专项性法律法规，从顶层进行规范；

　　二是网民整体的媒介素养教育亟待提升。网暴产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网民对信息缺乏理性的认知，其失智的心理、道德准则和言辞会极大催生网络暴力。综合来看，网暴源于现实社会法律法规的失范与网民个人道德准则的缺失，是一个多元要素交融、冲突的结果，需要多方力量共同携手改善。

　　郝：可以说文化传媒学院很根本的一项任务就是引导学生成为拥有正确价值观的传媒从业者，而正确的价值观源于对真实世界的全面认知、对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与时俱进的批判性思维、同理心等，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地尝试使用全部有效的方法覆盖课程与非课程的学习，去达成这个目标。传媒专业的学生应具有卓越的通识能力并以其作为内容生产和创意产品制作的底色。

　　例如，我们会根据时事热点，在相关课程中实时设置议题，组织学生了解各类新闻报道并进行横纵向讨论，训练学生甄别良莠新闻的能力。同时，通过各类新闻的对比，也让学生明白对于热点事件或社会话题的报道，需要多次、深度调查，一定做到自己的报道有依有据。通过这些举措，帮助学生养成良好的媒介素养，促使他们为媒体赋予更为正确的能量。

文化传媒学院《媒介文化》课程女性议题解析

文化传媒学院《媒介素养》课程之“网络暴力”专题

　　除了在课程中一以贯之的强调新闻生产与传播真实、公正、客观的特性，我们在大学四年也着力引导学生尽可能享受广泛地阅读（包含影视剧）、真诚地写作、自由地旅行以及对真实世界的参与，从而培养他们的“四力”：想象力、观察力、感受力和表达力。新闻从来不是冷冰冰的言辞，我们需要从事件每一方的视角出发，辩证看待每一个人的境遇，才能使我们的报道公平、客观。我们从不树立“男女对立”的局面，男性和女性都是世界的一半，除了面临基于性别的不同困境，也需要面对“人”之生存发展的一些共同困境。我们需要抛弃性别滤镜，把人当做单纯的人看待，重塑新闻业的价值取向，而不是做一个市侩信息的添柴人。

　　郝：无论是“最好”还是“最坏”的时代，我都相信认知的力量、人性的光辉。任何一个时代新闻传媒行业的人才对社会发展的推动、对人的发展的推动，都有专业本身的价值所在。

　　虽然新技术对媒介的推动在促进新闻传播行业进步的过程中也滋生了很多问题，这是每个社会在发展进程中不可避免的现象，我们不应该唱衰或者悲观；作为培养新时代传媒从业者的教育工作者，反倒应该正视这些问题，以问题为导向塑造更全面的人才，培养向真、向善、向美，同时拥有智慧思维方式以及卓越专业技能的人才，去参与建设一个更好的未来，或者“最好”的未来。

　　最后，我想说，我挺相信“爱”的。陈丹青曾问自认为是悲观主义者的木心：那世界就这样子，你说如果都是悲观，又该如何去办？木心沉思良久说，恐怕还是应该去爱吧。这里所说的“爱”是指仁爱，爱每一个人，同情并包容每一个人，理解他/她的境遇，谅解他/她的不完美或不伤底线的错误，允许他们成长、改进，所有数字时代的恶语相向、偏颇报道才能得以真正解决。

　　问：好的，谢谢两位老师，收获很大！

　　从互联网回到真实世界，现实同样对女性存在着偏差：一间排着长队的洗手间、一排昏暗糟糕的路灯，都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女性在城市生活中幸福感的获得。如何通过建筑与空间设计让女性更加舒适、安心地开展生产生活？我们邀请到了人居环境学院、艾德艺术设计学院的两位老师进行横纵向讨论。

　　*以下简称冯、彭

男、女厕所门口形成鲜明对比。图源网络。

　　冯：一是男女性别生理差异和不同生活习惯的原因。男性无论是生理结构还是穿着，都要比女性简单，女性往往会面临更加复杂的生理状况，因此在入厕的程序和时间上，男性必然短于女性。这是导致排队的一个原因；

　　二是建筑师在设计卫生间时是受到建筑法规的限制。在许多公共建筑空间内，卫生间的面积、蹲位的设计在数量及性别差异方面已经有明确的规定。从二战后至今的建筑设计规范大多关注于“实用、经济、美观”，对于性别差异化的设计至今还不是主要的关注要素。聚焦到卫生间这一空间，建筑师目前无法在每一个项目中精细的考虑女性的生理及心理需求。这也直接导致了女卫生间排队。

　　彭：比如出于节能考虑，一些道路夜晚的路灯或地下通道光线较暗，会在潜移默化中让通行的女性感到害怕；还有人行道两侧的绿化植被，虽然能够美化城市界面、减少噪声等，但如果灌木丛过高或过密，则会给罪犯提供隐藏之地，全世界有不少女性曾在路边或者公园里的树林里遭受伤害；以及有些餐厅的桌椅间距较窄甚至无法调整，会使一些体型较圆润或孕妈妈无法入座，都对女性不够友好。

　　冯：因为我是建筑设计师，所以我从这个角度分享两类我印象特别深的案例。第一类是用建筑语言向女性致敬。著名建筑家Frank Gary在二十世纪末设计了一栋“跳舞的房子”，以纪念20世纪30年代好莱坞歌舞巨星金洁·罗杰斯和其搭档曼妙绝伦的舞姿，成为享誉全世界的创意建筑。

跳舞的房子

好莱坞歌舞巨星金洁·罗杰斯和其搭档弗雷德·阿斯泰尔

　　第二类是用建筑保障女性友好生活、工作。一个是在印度北部所建立的女子学校，以堡垒的形状，为印度5至16岁的女孩提供安全成长与接受教育的港湾；另一个是维也纳一座名为“女性-工作-城市（Frauen-Werk-Stadt）”的公寓楼，该楼有357个居住单元，邻近公共交通站点，整个公寓楼还配有幼儿园、药店和社区医生办公室，极大便捷了女性在职场与家庭之间的平衡。

Rajkumari Ratnavati女子学校

维也纳“女性-工作-城市（Frauen-Werk-Stadt）”公寓楼

　　彭：我的专业是室内设计，所以我从这个角度分享一个案例。英国有一栋名为 “Fiona House（菲奥娜住宅）”的建筑，里面有许多对女性友好的设计细节。例如所有居住单元都将厨房设置在靠近走廊的位置，并且在厨房朝向走廊的墙面上开设窗户，母亲一边做饭，一边还可照看在走廊上玩耍的小孩；同时公寓之间能够使用对讲机互相连接，方便不同家庭之间互相看护小孩。

Fiona House空间结构图

　　冯：拿我们院举例。人居环境学院开启了一项长达两年的课题——“微气候观测试验”。微气候是什么？它是指由于建筑的介入，使一个地区形成了有别于整体大气候的一个小气候，例如建筑的出现，会改变一个地方的风速、风向、热对流等等。

　　我们在欧亚校园多处建立了“微气候观测站”，每个站点每10分钟便会给我们传递该站点气候数值，包括空气湿度、噪声分贝、温度等等。同时我们还面向全校师生发放调查问卷，旨在了解不同年龄、性别的人群对他/她所处环境的感知。通过这些数据，我们可以获取男性与女性在温度、湿度、风速、噪音的影响下热舒适的感受及满意度。这些科学结论可以引导建筑师、景观设计师调整设计策略，给使用者更加环境友好的建筑环境。

西安欧亚学院微气候观测站

　　也是基于这些实验，人居环境学院微气候研究小组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SCI一区发表了三篇论文（SIC，Scientific Citation Index，科学引文索引，是世界著名的三大科技文献检索系统之一，代表最高水平科研成果），这些论文也为其他领域的建设项目做出了一定的指引和理论贡献。

人居环境学院微气候研究小组于SCI发表的部分论文截图

　　同时我认为，空间对于女性的友好还在于让其感到尊严与体谅。我们的教学楼里设有母婴室，同时在办公空间饱和的情况下，还专门为女老师们开辟了两间专属的休息室，为的就是能让她们舒适地午休。以及为了缓解老师们带孩子来学校所出现的哭闹问题，我们还在办公室很多地方都放置了儿童玩具、绘本等等，让他们能够安心且体面地工作。

人居环境学院女教师休息室

　　彭：我想分享一个我带学生共同完成的一个毕业设计作品——《不是妳的错·心理疏导性空间》。

　　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中，女性受到侵害大多是由于其衣着暴露、行为不检点等导致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而这种受害者有罪论，使得很多女性在遭受身体创伤后，还要经历人格和心灵上的打击，伤害非常大。

　　比利时曾举办过一个名为“what are you wearing”展览，旨在展示女性遭受伤害的那天的穿着和活动。展览发现，女性们一如往常地穿衣、出行，可犯罪的手依然伸向了她们。

　　所以我和学生们共同开启了这项专属女性的空间设计试验。我们研究了猎豹、羚羊、兔子、蜗牛、树懒等动物遇到危险时的原始反应，将其归纳为五种应激行为模式，基本可以囊括女性在受伤后的反应。我们以此为基础，设计了整栋大楼的外形。

项目组基于动物应激行为，提炼设计元素，设计大楼形状

　　在楼内的空间划分上，划分了公共区和私密区两大版块。公共区用于女性疗愈展览、讲座、女性间的交流等等，我们想通过群体间的互助，帮助女性走出孤立无援的困境；私密区则是基于很多女性在受到创伤后封闭自我，不愿分享而设立的，主要用于一对一心理辅导与疏通。通过公共与私密两大空间的结合，为女性创造了一个完整的疗愈空间。

大楼部分效果图

　　冯：虽然女性友好是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但我们也要顾全大局。我认为一个好的城市建筑与空间，应该让每个年龄和性别的人感到安全、舒适，而不是让某些群体望而却步。

　　因此我在每一次迎接新生、授课或带学生做课题项目时，都会告诉学生一个准则——“尊重”、“自由”和“坦诚”。尊重是一切建设的前提，不仅要尊重女性，更要尊重每一个容易被忽视的群体，例如儿童、老年人、残障人士等等。只要学生们学会了尊重，那么建筑的平衡他们自然会掌握，也就能够建立一个对普罗大众更友好的城市。

　　彭：我的观点和冯老师的相同，我认为我们要追求的是一个“人权友好”的城市。

　　其实城市中有些措施看似对女性友好，实则却导致了性别歧视和家庭责任分工的对立，例如女性车位在一定程度是对女司机技术的歧视。因此，在具体设计的过程中，我们应该消除“性别敏感”，不应该只是或偏向为女性设计，而是为“人权友好”而努力。即看见和照顾不同性别、年龄、群体对空间的需求，让每个人都能方便、舒心地生活，这才是人们选择城市的初衷。

　　问：好的，谢谢两位老师的分享，非常有启发！

　　德国学者曾说：“女性是一个国家的风向标”。女性追求知识，则国家进步；女性在社会中受到尊重和保护的程度，则国家文明、友善。女性的向上发展，不仅关系到女性本身的提升，更关乎着一个家庭、一个家族、一个社会甚至整个国家的改善与进步。

　　《性别视角》一书中曾提出：「性别视角」就是如何让技术在设计、应用以及创造的时候，能把「性别」这个角度放在其中真正思考。正如四位老师在本次对谈中都提到要消除“性别敏感”，要平等地思考、创作与建造，在每一篇公平客观的新闻报道中、在每一个友善公正的评论中、在每一个充满关怀的设计细节中，为构筑友好、均衡的网络环境与城市空间而努力。